漫游者日志 钉子匠
“席奥大师,王国的五大骑士,你最欣赏哪一位?”
“骑士赫格莫吧。他不仅强大,而且心灵纯正。我很小的时候见过他一面,从他的眼睛里,你看不到阴暗的角落。我觉得他有守护王国的力量。”
“我以为骨钉贤者的弟子不会欣赏那样的大块头。”
“我的老师也不止我这一个弟子。你呢,你更欣赏哪一位?”
“我......”
我看着席奥手里的骑士人偶,披着重型盔甲的赫格莫在他手里栩栩如生。
“这是......白色宫殿的白色守卫。手艺不错,你更欣赏他们吗。”
“也算是吧......不过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这些守卫和脑海里的很多人相关。老师,国王,骑士,还有......那个小家伙。”
“话说回来,席奥,你懂雕塑吗。”
“了解一些,但在石头上创作的技艺不如在纸上擅长。你感兴趣吗,我可以教你。”
“对,我觉得这是门会用得上的手艺。”
“现在的圣巢,这门手艺应该是用不上的。”
“这不一定,席奥,这不一定......”
【1】
第一次见到这个小家伙的时候,它给我的还是一种初生的感觉,稚嫩而又年轻。
那天它跌跌撞撞地闯进我的匠铺,落魄的样子像是在躯壳游荡的泪水之城吃尽了苦头。
“哦,你来了。把骨钉放那吧。我会帮你修好的,下次再来拿,然后记得把你上次欠下的吉欧一起结清。”
它过于沉默,以至于我把它当成了别的虫子。直到看到它我才恍然想起,我口中的那个虫子,在我漫长的铸造岁月里,已经很久没有再出现过了。
湿哒哒的雨水顺着它的斗篷滴落在我的熔炉旁,泪水之城的黑色在它的身上不断蒸发。它伸手在身上摸索,摸出一块石头。
它踮着脚,把石头递给我,似乎是想与我做某种交换。
那是比较古老的材质了,上边的刻痕我并不认得,应该是某个部族的方言,破译它需要相当的知识和精力,但我并不擅长。这应该是它在旅行的路上从某个逝去的漫游者身边捡来的日志,它对我来讲毫无用处。
“你的骨钉看起来快要散架了,我可以帮你修好,让它变得更强。如果你愿意支付我一定数额的吉欧的话。”
“另外你手中的东西我并不想要,或许你可以再去转一转,泪水之城里有一个老家伙特别喜欢你手中的这些古董,在他那儿你可以换到很多的吉欧。”
“它的用处不如我锤子下的磨石,至少在我这儿是这样的。”
它很干脆,把它身上的吉欧散落一地,虽然不多,不过绰绰有余。我捡起我应得的报酬,接过它破旧的骨钉。
在我铸造的时候它一直沉默的看着我,它的目光充满渴求,像是想从我这里了解更多的东西。不过非常抱歉,我只是一个钉子匠。
或许我曾经从别的客人嘴里听说过一些传闻,但那些记忆跟我的锤子和骨钉比起来不值一提。也许我会在某个时刻回想起来某些虫子说过的话,但不是现在。在铸造出最纯粹的骨钉之前,其他的一切对于我来说缺乏意义。
我把修好的骨钉递还给它,它带着空洞的眼神接过它的骨钉。
说实话它的气质并不寻常,但依旧散发着无法掩盖的稚嫩气息。
“它现在应该锋利多了,去外边找些躯壳试试手吧。泪水之城的那些东西不会再让你那么难堪了。”
“苍白矿石,如果你找得到的话,可以带来给我。我可以为你强化你的骨钉让它变得更加锋锐。”
“现在,我要继续工作了。你可以走了。”
它在我的店铺里又徘徊一阵。最终转身走了出去。
在它的背后我看到浓郁的阴影,缭绕着它的面具。
我似乎有些明白它的气质为何如此不同。
【2】
经过一段不算久的时间,它再次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它带着一块散发着隐隐辉光的白色矿石踏进我的匠铺,熔炉蒙上的苍白色泽让我的老伙计丢失了它自豪的温度。
苍白矿石无比稀有,它是个运气不错的小家伙。
或许在它这里,我可以锻造出那一把最纯粹的骨钉?
我对每一个带着苍白矿石到来的漫游者都抱有这样的幻想,但现实和梦总是有所差别。我所希冀的作品和锤下的成果也总是不同。
这次到来,小家伙看起来轻松了许多。或许是我修复的骨钉助了它一臂之力,又或许是它在不断的漫游旅途中吃到了足够多的苦头。
它递给我那块苍白矿石,我把矿石捧在手心,它的光泽依旧摄人心魄。和我印象中的一样,甚至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
我曾经也有这么一块矿石......
深呼吸,我接过它的骨钉,开始我的工作。
“我在你的骨钉上开了一个凹槽,并不起眼,但是在你把它刺进敌人身躯中的时候,你会发现你的骨钉变得更有杀伤力。这块矿石能做的不多。如果你能带来更多的矿石,我可以让你的骨钉更加强大。”
接过它的骨钉,它并没有着急离开。坐在熔炉旁,像是想要和我分享一些事情。
这并不奇怪。
如今的圣巢衰败而又死寂,能碰到一个正常的同类困难得异乎寻常。我之前的客人也乐于与我分享,多数时候我并不在乎他们会说些什么,但我会让他们说出来。
它在我的熔炉上刻下了一个印记。
这种独特的讲述方式迫使我不得不放下手里的锤子。
印记的形状有些像巨兽的牙齿。
这让我想起圣巢还算繁荣的时候,会有很多的身材强壮魁梧的士兵选择巨牙作为武器,骨钉对于他们来说可能太过袖珍。他们被王国称为龙牙守卫。
大多数那种体型的人会有一种错觉,他们觉得自己的力量无可匹敌,于是舍弃了技巧和防护,专注于挥舞他们手中的巨牙。这种自信会在小打小闹中不断滋生成长,直到他们死去。
它接着刻下了一颗蘑菇。
这个的表达就明显许多,临近的真菌荒地是蘑菇的天堂,在被瘟疫席卷之后,到处都是各式各样的蘑菇和孢子,他们从土里拔出根茎,用奇怪的方式移动并构筑着他们的栖息地。现在的荒地,应该到处都是孢子和酸液积蓄而成的水池。
它又把它们连接了起来。指了指自己,指了指龙牙标记。
它的意思应该是在真菌荒地碰到了一位以龙牙为武器的漫游者。
少见。
在荒地的下方栖息着螳螂部族。即使是在瘟疫爆发之前,也很少有人愿意踏足那样的地方。
螳螂部族是骄傲而又尚武的部族,他们崇尚自身的力量和技巧,拒绝圣巢王国的先进构造和技术。与泪水之城相比,那是一片风格迥异的荒地,不过他们用猎物的筋骨做成的机关同样极具智慧。精巧的机关会控制着侵入者的道路,最终他们的头颅会化为螳螂们的战利品,被木棍钉在领地的边缘。
我想起在王国记载的历史上,遥远在圣巢建立之初,螳螂部族的领主与圣巢的国王签订合约,王国赋予螳螂部族自治的权利,作为交换,领主们答应作为为王国的防线,为王国抵御来自深邃巢穴的野兽。
直至今天,王国没落,圣巢衰败,领主们也依旧遵循着约定。
让人心生崇敬的部落。
螳螂们不喜欢入侵的外来者,但他们十分尊重实力超绝的虫子。战胜他们,彰显自己的力量,他们就会为你躬身。
正在熔炉上刻画的小骑士注意到了我神情的变化。它偏过头看着我,想要我说出我知道的事情。
我把突然涌现在我脑海里的记忆讲述出来,小家伙放下骨钉,开始在身上摸索。
我可以看到有许多闪闪发亮的东西在它的披风下闪烁。那是护符的光泽。它真的去过了很多地方,做到了许多事情。有些护符价值不菲,它身上的这些,足以让一些亡命之徒为之疯狂。
如果现在的圣巢还有那样的虫子的话。
没过多久,它从手腕上找到了它要找的东西。它把它取下来递给了我。
手中闪烁着古朴光泽的护符,我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是骄傲印记。
是螳螂领主赠与强者的护符。护符中蕴藏的魔力可以让挥砍者的骨钉命中更远的敌人,就像螳螂冲刺挥舞的利爪。
螳螂部族最珍贵的宝物。
它竟击败了螳螂领主。
我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我有些感慨于它的成长,却又为亲眼看到了它的历程而觉得惋惜。
我望着它空洞的双眼,突然泪水之城的那座雕像闯入我的脑海,那座围绕在瑰丽优雅的建筑群中的,终日为黑色的雨水冲刷洗礼的雕像。
雕像的底座刻着这样的一句话:在那高远的黑色穹顶之下,它的牺牲使圣巢永世不衰。
高远,牺牲,圣巢,衰败。
牺牲没有挽救圣巢,瘟疫还是席卷了整个王国。
......
我把护符还给它,问它在哪里找到了这块苍白矿石。
它拿起骨钉,却开始犹豫。
最终它并没有告诉我,而是转身走出了我的匠铺。
它身后的阴影,愈发浓郁,愈发锋锐。
其实我只是随口一提。因为我也曾有过一块这样的矿石,它来自于我的老师,在我还是个学徒的时候。后来我把它送给了我的一个朋友,一位乐观的漫游者,喜欢在危险的废墟中挖掘财富。我原本要把这块矿石铸进他的骨钉,因为我希望在一次简单的分别之后,还可以有下一次分别。但他不舍得。于是在一次分别之后,他欠了我很多吉欧,再也没有出现。
直到后来遇到一位喜欢到处冒险探索,并热衷于绘画地图的漫游者,他给我带来了消息。那个还欠我很多吉欧,曾经是我一段时间的朋友的虫子,他在古老盆地发现了他的尸骸。他带回了他的日志,现在是我打磨骨钉的磨石。
我只是试探。
小家伙有可能带回的是同一块矿石,而且它对那个地方的态度也太过微妙。
盆地是王国的起源,也埋藏着王国最深的秘密。那里有一种古老而又荒芜的阴暗一直在向外扩散,几乎可以从皇家下水道蔓延到泪水之城。
它或许知晓了它的身份。但它身体里那样的阴影,应该不会轻易被承认。那些和它来源相同,却又本质不同的东西。
它确实来自于那里。
【3】
我有些期许,但我并不抱很大的希望。
苍白矿石是罕有的东西。许多虫子穷极一生也不能找到一块,更不用说让他们愿意让我把它铸进他们的骨钉。因为它的稀有,它的收藏价值已经远远大于它在武器上的价值。
我无奈的挥动锤子,无法再集中我的心神。
从这么长时间的锤炼里清醒过来,我发现我的追求是如此的难以企及。
但我真的很想创造出和老师一样的光芒。
猛然一挥,随着“叮!”的一生脆响,与锤子敲击同时迸发的,我似乎听到水晶碎裂的声音,接着像是狂风呼啸,轰然的声音由远及近,停在我的匠铺门前。
矮矮的个子,它怀里抱着四块皎洁的矿石。
我的目光已经无法从矿石上移开。四块矿石,整整四块苍白矿石!这个小家伙是去了哪里!它洗劫了整个圣巢吗?!
矿石的光芒耀眼,我揽在怀里,仿佛在其中看到了老师的背影。
四块矿石足以进行下一阶段的强化,我接过它的骨钉,一言不发转身俯向我的熔炉,我听到我的锤子在兴奋地嗡鸣。
突然我的背后闪过奇异的光芒,像是有什么东西划过心脏,温热而又炽烈,这种感觉让我的内心控制不住地呼喊出我心中的欲望。
“我要铸造出最完美的骨钉……”
捶打,火光,熔铸。我一下找回了我所有的精魄。
“你的骨钉,我给你勾勒出了螺纹,熔铸进新的矿石之后它更加锋利坚固,同时螺纹的存在会让它更加致命。”
“但是很可惜,它依旧不够完美,你带来了足够多的矿石,但是依然不够。还剩下两块矿石,我只需要再多一块,再多一块我就能铸造出最完美的骨钉!无与伦比的,纯粹的骨钉!只要最后一块!”
它空洞瘦弱的身躯被我的双手举在空中,我像是抓住了最后的希望。
我的狂热,激情,痴迷,通过我的手臂,注入它矮小的身躯。
突然,我的手中空了。
它在不远处落地,一些浓郁到令人无法呼吸的黑暗阴影从它的身上剥离,然后又慢慢向它聚拢。
荒芜而又黑暗的气息。
它走向熔炉,那个矮小的身影就像我第一次见到它没有改变,但它身上的稚嫩气息消失殆尽。即使我总共才见它三次,但它已经在圣巢的土地上旅行了太长的时间。它见过了太多的东西,也学到了太多,它现在是经验丰富的漫游者。沉静,而又危险。
就像刚才,它可以毫不费力地从我手中挣脱。
现在的它,也可以毫不费力的杀掉我。
我尽力看向它空洞的眼睛。它这样的虫子不会明白我的情感,它也没有情感。我觉得很可惜。
但当梦想如此临近,我非常希望它能明白。
它并不理会我,拿着骨钉,在我的熔炉上刻画出一根针,连着细长的线。
我知道她。针与线的舞者,名为黄蜂的战士。
她曾消失在圣巢的土地,近来又重新活跃在王国的废墟之中。听说她掌握着圣巢再度繁荣的钥匙,她到的地方都埋葬着王国的往昔。这样的东西很少有人知晓,只能从漫游者口口相传的传说里听来只言片语。
她在王国的土地上四处寻找,几乎没人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
在某些程度上,她与这个小家伙出现的原因,应该一致。
它看向我,像是感知到我的认知。
它站起来,转过侧面,苍白的外壳上,新添了一道疤痕一样的印记......
苍白之王的印记。
我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我面前的小家伙,它成为了失落圣巢的新王......
古董店的老家伙告诉我在遥远的王国边境,苍白之王的前世身躯沃姆的遗落躯骸之内,留存着苍白之王的无上印记,只有拥有苍白之王印记的人,才能在王国起源的古老盆地底部,开启深渊的大门。
无尽的深渊与黑暗底部,是所有起源与源头,蕴藏着最纯粹的黑暗,只有最存粹的黑暗,才能克制辐光的威能。只有黑暗孕育出的最完美的容器才能封印瘟疫,让圣巢重返昔日的繁荣。
当时的老家伙如同疯癫了的占卜巫师一样呓语,到了今天却是我在这里见证这样的一刻。
它拥有了王的印记,它拿到了返回黑暗的通行证。
它也已经从它出生的地方,获得了它独有的能力。
阴影与黑暗。在深渊之下。
“你确实来自于那个地方,对吗?”
小家伙点点头。
“那么你知道了你的来历,你知道你要去做什么,是吗?”
它点点头,又摇摇头。
它不知道,又或者,它还没有决定好。
“但是,你为什么要把这些,都告诉我呢?”
它抬起它空洞的眼睛,站起身。
拿起它的骨钉回身敲了一下我的熔炉,离开了我的匠铺。
它留下了那两块苍白矿石。
水晶的碎片在它脚下聚集,轰然的声音像是风暴骤起,它在狂风里远去。
我似乎明白了。
针与线的舞者以守护为自己的职责,指引着黑暗不断前进,但她并不知道尽头是哪里,结果又会是哪里。她为自己的赎罪之旅在王国的大地上像躯壳一样游荡。她不知道孕育在深渊的它,接下来会作何抉择。她和它的来历很可能一样黑暗,但她并不纯粹。不纯粹,就有弱点,就像我追求的骨钉的极限。
没有情感,没有存在的目的,只为取代而出现,在短暂一生的探索后只能归于虚无,它会做什么样的选择。
我也不能确定。
但我觉得那两块苍白矿石,会替它说话。
【4】
它淋着雨,敲开了我的匠铺门。落魄至极。
恍惚间我觉察到它身上的稚嫩气息,还以为自己回到了第一天遇见它的时候。
面具下的空洞眼睛现在给我一种熟悉感,它从披风下拿出那一块矿石。最后的一块苍白矿石。我很兴奋,甚至有些不能自已。但眼前的它身上散发着不同寻常的气息,毫不收敛的黑暗与压抑,让我的身体有些冰冷。
黑色的雨水顺着它的斗篷流在地板上。它坐在它的老位置。
看起来上次离开,它遇到了很多无法理解的东西。
它抖了抖披风,阴影重新收拢汇聚到它的身上。
熟悉的熔炉温度重新充斥整个房间。
我拿起铁锤和矿石,准备进行我要做的事情。
我不清楚它又经历了什么,漫游者总是会经历很多东西,尤其它这样特殊的身份,它注定要走一段不同寻常的路。我是一个骨钉匠,我只会打造骨钉。它带来了材料,我为它强化,并希冀能为它创造出惊世的武器,这就是我要做的。
我抬起铁锤,又慢慢地放了下来。
我想起了我的老师。
国王要求老师为他的骑士打造出最强大的武器,于是他在苍白的光芒中创作出了惊世的作品。我的一生以我的老师为奋斗的目标,我一直希望可以做出堪比老师的作品。
今天,我终于也有这样的机会......
用力地挥锤。风箱的喘息不再残破,锤击的嗡鸣不再杂乱。我每一锤挥下,它就向着完美更进一步。它仿佛与我呼吸同频,我能感觉到,我的作品,它即将诞生。
真正纯粹的骨钉,苍白矿石精华的凝聚。
只需完成最后的雕刻。
一切就都结束了。
我的眼里突然充满热泪,我曾经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我的老师要用自己的血肉和灵魂为那把骨钉开锋。到这一刻我终于明白,它不同于以往从熔炉中诞生的任何骨钉,它凝结着我全部的心血和希望,是我穷极一生的顶点,是我存活在世的见证。日后所有围绕着它的辉煌,也会与我相连。
我的一生只为了创造它而存在,这个时候,我也希望能和它合为一体。
小骑士空洞的眼神看着我,看我痴痴地打量着手里无比华丽而又强大的骨钉。
很久之后,我疲惫的坐下。将骨钉递还给小家伙。
“没想到这一天会到来的如此之快,我有些喘不过气来,我......我想出去转转。”
我走出门,站在我匠铺门口的悬崖边上。
这个地方我生活了很久,一个很偏僻的地方。即使如此,也有太多的漫游者来来往往,太多的骨钉从我的手里再获新生。
到今天这一刻,我觉得我要停下来了。我的使命完成了,我不必再执着地向着虚无的目标蠕动,我没有了再去制造骨钉的欲望,因为它就是我的唯一。
我希望我的生命也是这样纯粹的,我希望我可以终结在这样一个人生的顶点。
“我希望,你可以亲手用这把骨钉杀死我。”
随我出门的小骑士站在我的背后。
“我的一生只为了这一刻,现在我只想亲自尝试这把绝无仅有的骨钉的锋利,请让我来成为你这把骨钉的第一个磨刀石。”
它抽出骨钉,默不作声。我被巨大的满足环绕,毫无畏惧。
这一刻,它会怎样选择我,它又会怎样选择它自己。
奇异的光芒在背后一闪而过,熟悉的感觉,像是心脏被划开,温热而又炽烈,我不由自主的说出藏在内心深处的话语。
“老师,你看到了吗......”
我回过头,看到它手里捏着发光的骨钉。
我明白了,这没有实体的骨钉同样是它的武器,它可以看到虫子内心的梦语。世间的一切在它的面前无所隐藏。
干净,丑恶,肮脏,纯洁。它都能知晓。
现在它还拥有了我得意的作品。
能干的小家伙。
“我的内心没有什么不可见人的秘密。”
“算是我的请求,可以吗?”
没有回应我的请求,它面对着我坐了下来。
它拿出骨钉,开始在地上刻画。
它又想告诉我什么?
巨型的牙齿标记。
是它曾经认识的挥舞龙牙的漫游者吗?
它缓慢地,在龙牙标记上,打下一个叉号。
在猎人的笔记里,叉号的意思是……消灭。它的龙牙漫游者朋友,牺牲了是吗……
然后它重新刻画了一个面具的符号。
那个面具的符号,代表的是泪水之城的雕像上,环绕着空洞骑士的三位梦境守护者之一,莫诺蒙,她是圣巢王国知识的化身。近些年有个叫奎若的探险家,喜欢在世界各地观赏圣巢极致的风景。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他的头上时刻带着这样一个面具。我曾与他见过几面。
它又一次极其缓慢的,在标记上打下一个叉号。
“是奎若吗……”
它点点头。
它最后在地上刻画出一个骨钉形状的印记,指向了我。
然后,缓慢地摇了摇头。
笼罩在苍白外壳下的空洞注视着我,我觉得我看到了纯粹。
水晶的碎片在它的脚下聚集,轰然如暴风卷席,它离开了这里。
我觉得它做出了决定。
我不明白担当这样的使命需要丢弃多少,但我相信它,哪怕它把所有都捡起来记在它苍白的躯壳里。
谁也不能保证它不会成功。
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圣巢重新繁荣的时候,会有新的雕像树立在泪水之城。
不过那么小的个子,要怎么雕刻呢......
【5】
我离开了那个地方。
不论小家伙会不会再来找我,我都不会在那里了。
如果我活得够久,我希望能听到有关我骨钉的传说。这一定是老师也没有体会过的感觉。
不再铸造骨钉,我的人生需要新的意义。那么从今天开始,我也将成为这个荒芜世界里的一名漫游者,在不断的旅行中找到新的伙伴和目标,以及属于我的第二段人生。
我会碰上什么样的人,我还能再见到那个小家伙吗?
算了,就记到这里吧。
“哦?无名的来访者,请问你的目的是?”
“我在效仿一个朋友,看看圣巢土地的风景。路过了你的房子,我想在这里歇一歇脚。”
“请便。”
“谢谢好心的画家,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席奥。”
——
——
“漫游者日志?这些可是不错的东西。刻在石头上的文字大多数是复杂的方言,翻译起来比较耗费时间和精力,不过一旦你读懂了某些片段,你就会理解到往日圣巢失落时代的历史。这很有意思,不是吗?”
“做笔交易吧,这样的东西在我这里可以发挥更大价值,我可以给你两百吉欧。”
“年轻的漫游者,不要和我讨价还价,如果你愿意背着这些沉重的石头去找下一个愿意收集这些的人,我并没有什么意见。如果你的运气足够好的话。”
唔,这好像是一个非常值得研究的故事。
等等,或许......我应该给它三百吉欧的。
算了,等它下次再来的时候,再补偿给它吧。
如果它还能再回到这里的话......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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